《瞭望东方周刊》2011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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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日本，核电的去留依旧被政治家争论不休。菅直人首相刚刚说过要从核电中挣脱出来，走向“去核”之路，晚上又出来说那是他个人见解，并不代表国家意志。

从福岛县驾车东行，在距离海边十几公里的地方便基本上看不到车和人。等驶入富岗町的时候，可以看到很多昔日的住宅，里面却空无一人。

这里已是一座空城。远在100公里之外的福岛县会津市，很多富岗町民正挤在体育馆和展览馆内，用纸箱隔一下，勉强隔出个能睡觉的地方。

继续东行，驶出富岗町后，更是空无一人。没有一辆汽车，没有一个行人，风从海边刮来，核电站还在海边矗立着，但除了风是活的，剩下的便是一片死静。

在整个日本，核电的去留依旧被政治家争论不休。菅直人首相刚刚说过要从核电中挣脱出来，走向“去核”之路，晚上又出来说那是他个人见解，并不代表国家意志。

记者接触到的日本普通市民，没有人是赞成继续发展核电站的，但官员、特别是负责核电站审批的经济产业省官员却没有一位站出来支持民众的观点。因为日本缺电，如果失去了核电站就失去了维持经济发展的动力，经产省的官员不能公开表示支持“去核”。日本就这样处于核问题的尖锐对立之中。

德国电视台直播10小时“去核”决策

“福岛核电站一出事故，德国等欧洲国家迅速决定去核，而发生了核电事故的日本，却在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神奈川大学大林教授说。

福岛核电事故发生后，德国、瑞士、意大利旋即决定去核。

但是，没有了核电站之后，如何保证电力供应是一个现实问题。德国等“去核”国的民众必须面对电力提价和供应不足的问题，寻找新的能源方式，并回答一个问题，即在用电量大幅下滑的时候，如何保证经济的稳定增长。

在观察了有关德国核电问题的讨论之后，日本作家永井润子在自己的文章中写道：“（德国）由17名专家组成的能源委员会，向默克尔总理提交了一份报告，认为2021年前德国可以走完‘去核’之路。之后电视台有一个长达10小时的直播，向民众公布了政治家最终达成去核决定的全过程。这10个小时我一直在看电视，一种感动油然而生。”

永井感慨，在发生了如此重大核事故的日本，至今却并没有一个公开讨论核电问题的机会。

评论家斋藤告诉记者：“我看了经济产业省的网站。他们仍在一个劲地谈核电的重要性，而且毫不避讳地说，核电在解决就业方面发挥了作用。我意识到，有那么多官员退休后在核电企业工作，因此支持核电的一个目的是为了维持这些官员的工作机会，并没有全面考虑日本国家的利益。”

一位精通核电的日本官员则对记者说：“德国在这个问题上，扮演了一个伪君子的角色---从核电大国法国买电，这和他们自己用核电站发电有什么不同？”在他看来，德国的做法似乎并不那么“道德”。

东京电力公司则辩护说，缺少了核电站，日本的国际竞争能力就会变弱，经济增长无从谈起。

过分“友好”的美国

在核电事故处理上，美国显示出对日本极为友好的态度与行动，这也让日美关系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阶段。

核电事故发生后，第一个向东电公司提出愿意救援的是美国。“很难想象，一个国家向一家外国企业提出了救援申请，这让日本十分意外。”一位熟悉东电的日本专家对记者说。

东电一开始的回答是，自己能处理好本次事故。对于美国，日本是怀有一定戒备的，很怀疑美国在救援之外有其他的想法。

日本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下村修在2010年10月发表的演讲中提到，美国在二战结束前，在日本投下了两颗原子弹，“实际上是把日本当成了一个核武器的实验基地。”

当然日本人非常了解，美国有众多的核潜艇和核动力航母，对于核事故经验老到。“美国军队内发生过太多次的核事故，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对付核事故他们比日本要有一套。”日本一家核反应堆制造厂家的高管对记者说。

但日本人心中非常怀疑，美国是否要借用福岛来第二次把日本当成实验基地，因此不愿意直接放美军进来。

但很快事故的严重程度就超过了东电及日本政府的估计，于是最终只能欢迎美国介入。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军每天都派出无人机在福岛核电站上空飞行，收集了大量相关信息。但大林教授说，从日本国会内部对美军收集信息问题的讨论上看，“美国似乎并没有把相关的信息通报给日本”。

“目前还很难判断，这次美国借用日本的核危机到底要做什么。”大林教授说。

日本能否下决心“去核”？

下决心“去核”，就意味着至少暂时忍受产业规模缩小、经济发展放缓。日本有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是否肯下这个决心，目前从产业和官方的表态中仍然看不清走向。

没有了核电站的福岛县，目前并没有采取限电措施。县政府一位负责工商业务的官员告诉记者，由于福岛的电力一直由东北电力公司而非东京电力公司供应，所以目前电力供应问题并不大。

但和日本所有地方一样，福岛必须完成节电15%的硬指标。“我只好让工人晚上工作，白天让电给居民，但我的订单明显会完不成”。一家生产小型家电的福岛工厂老板，一筹莫展地对记者说。

在欧洲已经明确“去核”、美国“居心叵测”之时，日本似乎还背负着很重的顾虑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彷徨四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核”走向，日本民众急切期盼着一个公开而确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