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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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站在了核危机悬崖的边缘”。在日本11日发生里氏9级地震,并造成福岛核电站出现放射性物质泄漏及反应堆建筑爆炸事故后,日本人担忧本国核电站安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很多欧美人再次搬出25年前的“切尔诺贝利核灾难”来“跑轰”本国核电站建设。保证安全,是各国在发展民用核能时给国民的最大承诺,但世界上的事往往有“意外”,一次远超核电站设计承受标准的天灾还是挑战了人类的自信。从苏联人1954年建成全球第一座核电站开始,近60年来围绕核电站是否安全、该不该建的争论就没有停止过。瑞典一位核物理学家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这样分析说:“核能有些像马戏团里的猛兽,听话时让人感到其乐无穷,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正是由于核电的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所以人们才对它又爱又怕。日本这次的事故不会终止对核电站的争论,人类在没有充分理由放弃核能的前提下,就必须在修建核电站时慎之又慎。
核电站周边撤走8万人
全球有超过30个国家拥有核电站,总数近500座。美国、法国、日本、俄罗斯和英国是拥有核电站最多的5个国家,其中美国超过了100座。这几个国家的核电已占它们总发电量的20%到30%。有资料显示,目前日本正在运营的核电站有55座,在建的有3座,计划建设的11座,在亚洲名列第一。考虑到资源自给率低,而且核电不排放温室气体,对环境有利,因此发展核能成了日本的“基本国策”。作为世界第一大铀进口国,日本一国年进口铀的数量比世界主要产铀国哈萨克斯坦全年的产量还要多。
“福岛核电站事故”引发了日本人的恐慌。有日本媒体估算,如果稍有不慎,东北地区将有至少20万居民直接遭受核辐射,“日本从核危机的悬崖边滑落下去”绝非危言耸听。日本政府已紧急关闭国内所有核电站,并宣布进入“核能紧急事态”,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日本政府已疏散了福岛核电站周边的8万居民。国际原子能机构13日称,设在日本宫城县的女川核电站在11日大地震后核辐射超标,也进入紧急状态。美国《反战》网站主编在题为“日本的核诅咒”的文章中说,“昔日的广岛、长崎,今天的福岛”,日本的核诅咒“如同从坟墓中腾起的幽灵,在这个无所畏惧的国家徘徊不散”。《爱尔兰时报》12日评论说,核电站事故动摇了日本人征服自然的信念。日本政治评论员也写博客称,这次“创造历史的事故”将在对核威胁非常敏感的日本人心中留下一道相当深的伤痕。
《环球时报》记者曾参观过日本几座在建的核电站,和日本核电专家也有过交流。与福岛核电站相同,记者在岛根县参观的在建核电站也是临海而建。因为日本1995年发生过7.3级的阪神大地震,所以,陪同记者参观的日本核能专家还特意强调:“即便是阪神大地震那么强的地震来了,我们这座核电站也不会出问题的。这里的抗震标准在里氏8级以上。”但在难以预知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或许显得有些过于自信。
“是不是切尔诺贝利第二”
因在二战期间遭受过原子弹袭击,日本人始终对“核武器”、“核电站”等非常敏感,不少日本文学和影视作品中,都有核爆后日本进入“无秩序世界”的假想。“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后,日本原子能资料信息室核燃料循环项目代表泽井正子担心,“有可能会朝着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泄漏事故和1986年苏联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的方向发展”。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电站泄漏事故让20万居民被迫搬离,而在这之后,美国没有再建新的核电站。25年前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曾造成数百万人受到核辐射侵害,至今让俄罗斯人和欧洲人心有余悸。
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后,欧洲的反应最强烈。12日,德国一家电视台特意播放了有关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的纪录片。同一天,在即将举行州选举的巴登-符腾堡州,有6万反对建核电站的人上街游行。《世界报》13日报道说,“核事故成为德国选举核心问题”。《明镜》周刊13日还以“核时代的结束”为题进行封面报道,认为“日本核反应堆爆炸标志着核工业的最终毁灭”,“福岛就是切尔诺贝利第二”。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当年的事故评定级别为7级,属“国际核能事件分级表”中的最高级别,核电站1000多公里半径范围内都受到了污染。但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13日将“福岛核电站事故”定为4级,意味着该事件可定性为“将在当地产生影响”的“事故”。
核电事故总会引起政治连锁反应。庆应大学学者井村喜代子曾把“切尔诺贝利事件”描述为苏联解体的前兆,反映出一个国家的应急体制和企业的内部管理都出现问题。但也有不少专家认为,“福岛核电站事故”与“切尔诺贝利事件”没有太多可比性,危害程度也小很多,日本人最终能挺过来,“不会有什么大灾难”。
核电是日本“不得已”的选择
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核物理专家雷夫·帕克金森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严格来讲,日本位于全球最集中的地震、火山带上,对于核电站的建设应非常谨慎,但日本又是一个典型的能源紧缺国家,使用核电确实是“不得已”的选择。日本从1954年国会第一次通过核电预算,到1963年第一座核电站开始正式发电,这期间,日本政府顶着民间的反对,通过一系列立法保证核电站安全。日本核电专家回顾那段历史时感慨,“在日本想建核电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日本一度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安全、最先进”的核电技术国,实际上,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的核电站已发生十多起事故。比较严重的一次是1999年9月,茨城县东海村一家核燃料厂发生核物质泄漏,造成2名工人死亡,辐射范围几十公里,30多万当地居民避难。此次事故相关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已经使用了40年,采用的是基本被淘汰的技术,其在2006年就发生过放射性物质泄漏事故。但让民众不满的是,日本核电部门乃至行政部门居然还爆出过为维护自己利益和“安全无忧”形象而作假的丑闻。
日本人对本国“核电战略”的反思因为这次事故又形成了一次大讨论。《读卖新闻》评论称,尽管此次大地震的严重程度超过想象,但“核电站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安全”,是东京电力公司对核电站经营不善才酿成大祸,领导层必须“集体谢罪并承担责任”。有人认为,“日本天生就不适于修核电站”。曾与中国进行合作的日本核能专家细川荣久表示,在核能方面,日本“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太多的国家”,特别是地震多发及其次生灾害对于核电站简直是天敌,“某种程度上说,核电站的现行安全保障还不足以让人完全放心”。
核电站在争议声中扩张
日本再次上演的“核电站危机”,无疑又增加了人类对利用核能的种种担忧。众所周知,除了环保,修建核电站还能解决大量就业,为亿万家庭提供充足电量。因此,英国牛津大学核物理学家维德·阿里森认为,人们过度关注核辐射可能给健康带来的伤害,制约了各国政府充分开发核能、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日本有超过七成民众反对扩建核电站,但也有人积极推动民用核能利用,他们担心,在资源短缺时代,本来核电发展极有前途,人类“切尔诺贝利的伤痛”似乎也在1/4个世纪后逐渐治愈,而现在它有可能被“日本核危机”撕裂,引发更多“非理性的情绪”。
德国作家赫尔曼·舍尔曾在其《唯能论的命令式:100%现在》一书中写道:“核电问题将是本世纪的一大挑战,核电站非正确选项”。但有关民用核能的安全性问题人们已经讨论了近60年,至今绝大多数国家还是选择了发展民用核能。1980年,瑞典曾以全民公决的方式决定在2010年时关闭所有核电站。但据记者了解,“弃核期限”已过,瑞典多座核电站不仅没有被关闭,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希望能废除当年的全民公决结果,再新建一批核电站。对此,瑞典核物理学家帕克金森认为,正是由于核电的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所以人们才对它又爱又怕。帕克金森形容说,“核能有些像马戏团里的猛兽,听话时让人感到其乐无穷,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人们对核能争论不休的原因。
争论归争论,全球核电站的数量还是在逐年增加。俄罗斯目前有34座核电站,而按照俄总理普京的设想,俄2030年前还要建42个原子反应堆。最近的一项民调显示,有27%的俄罗斯人希望建造新的核电站,42%的人赞同维持现有的核电站数量,只有19%的人完全反对利用核能。不过,有意思的是,70%的俄罗斯人不希望在自己居住的地区建设核电站。
英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世界上的核电强国,40年前建造的10座核电站一直沿用至今。但英国民众同样对核能安全问题始终感到忧虑。1971年英国在北海地区发现了布伦特大型油田后,英国人对核能利用的热情开始消退。2005年,时任首相布莱尔在一次演讲中表示,政府考虑继续修建新型核电站,没想到演讲马上因反核人士“捣乱”而被迫中断。直到2009年3月,时任首相布朗才在国会上以极其坚定的语气宣布:“不管英国人多么不喜欢核能,为了应对全球变暖,必须大规模增加核能利用。”根据规划,英国将有10座新一代核电站在2013年全面开工,被美国媒体称为“世界上最具野心的核电站扩张计划”。
有数据显示,核电已超过全球发电总量的16%。目前在建核电站最多的是欧盟、中国、俄罗斯、印度、日本等。人类无法彻底放弃核能,关键是如何防范核灾难再度发生。据国内业内人士分析,日本福岛核电站采用的是二代核电技术,最大问题是遇紧急情况停堆后必须启用备用电源带动冷却水循环散热,而中国等国家目前已采用第三代核电技术,不存在这个问题。福岛核电站出现事故后,美国、加拿大都表示本国核电站能经受强震或建在“地震稳定”区域,不会出事。但一些缺少核电技术的国家发展核电的决心和计划可能会受到影响。日本政府近些年正大力向新兴国家推广核电技术,地震发生后,准备引进日本核电技术的越南已表示要密切关注事态的后续进展。(陈言 卢昊 纪双城 丁雨晴 青木 柳直 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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