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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多数区、县政府的办公大楼都算不上豪华,但肯定会备有水及食品。遇到地震台风的时候,市民都会去那里避难。还有学校的教学楼,也是日本人遇到灾难时会第一时间聚集的地方

《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 陈言 报道
 

3月11日下午2时46分,田原先生觉得有些恶心,耳鸣,似乎周围桌子、椅子都要跳动起来了。他觉得可能是这些天有些累了。等到看到桌子上的杯子跳起来又落下,墙上的绘画开始摇动,正在和他谈话的职员喊出“地震了”的时候,田原才意识到,是地震来了。

东京已经连续几天都在地震,不过这次有些异样。和办公楼里的人一起从十几层走到楼下时,田原看到远处的东京塔塔尖都歪了,在东京生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形。

打电话和家人联系,田原发现手机已经不通了。楼下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每人都是拿着手机,拼命拨电话或是发短信。一丝风也没有,刚才惊慌失措地往楼下跑时,出了一点汗,等看到歪斜的东京塔塔尖后,汗更多了。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人对着手机说话。田原听到的,只有用手指按手机键盘的声音。

田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日本遭遇的不止是大地震,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地震带来了海啸,海啸之后核电站爆炸。这场灾难远远超过了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其影响可能会延续到很多年以后。

重回自行车时代

遇到地震等自然灾害,日本人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视,从国家电视台NHK获得相关信息。如果不能收看电视的话,就会收听广播。

“2时46分前后,在宫城县北部发生了地震,震度7.9,在东京23区也观测到了震度5级的地震。”电视在第一时间就报道了,不过田原是在楼下足足待了20分钟回到办公室后才知道的。办公室里满地是散落的文件和倒塌的文件架,幸好电视还能用。

地震之后,日本人会很自然地想到海啸,每次地震之后也都会播报海啸方面的信息。“岩手县釜石市将会发生4.2米的海啸。”不过这时报出的信息实际上不够准确---后来日本气象厅将地震震级更正为9.0级,在一些地方,真正扑来的是高达13米的巨浪,让上万人下落不明。

很快,各种更准确的数据来了,地震震级有了调整,日本新干线、普通轻轨、地铁、公交车在差不多三四分钟内先后决定暂停运输。“今天估计恢复交通已经很难了,大家回家吧。”领导这么一说,公司在4点多钟下班了。

休息室里有招待客人用的矿泉水,冰箱里有些小吃。离家十几公里,田原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些花生,准备走回家。

路上全是人。出租车已经很难打到,一些反应较快的人买到了自行车,开始骑车回家。大家脸上并没有惊慌失措,手机信号虽然很不稳定但已经能够接通。

身上的背包并不沉,田原心想,听听音乐走上几公里,估计就会有公交车了。但他太乐观了,走了四五公里,出了东京闹市、已经看不见东京塔的时候,仍然没有找到公交车,满眼只看到数不清的人在路上走。还好便利店里可以买到水和吃的东西,但越是靠近郊区的便利店,供应越紧张。

十几公里路田原走了6小时。这一天,数百万在东京工作的上班族都是靠走路回的家。

不过大家似乎并没有什么怨言,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明天就会一切如常,轻轨、地铁照开,生活一如往日。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从2011年3月11日之后,日本可能要进入一个比1995年阪神地震之后更加艰难和漫长的灾后恢复过程。

避难所

田原算是幸运的,很多人住在离工作单位几十公里以外的人,想走回家也不行。 酒店早就爆满,订不上的人只能去政府大楼和学校暂避。

日本大多数区、县政府的办公大楼都算不上豪华,但肯定会备有水及食品。遇到地震台风的时候,市民都会去那里避难。还有学校的教学楼,也是日本人遇到灾难时会第一时间聚集的地方。

据东京都发言人事后宣布,11日晚,东京各政府办公点、学校和体育馆等1030个避难所共容纳了9.4万人过夜。

一位今年4月大学毕业、正在东京找工作的学生,11日晚原本准备回老家。在新干线停运后,他来到东京都政府大楼借宿。工作人员借给他一张床和一条毛毯。3月的东京之夜,在政府大厅里还是挺冷的,但年轻人裹上毛毯马上就睡着了。

“我家厕所对外开放。”

“来喝杯茶吧。”

东京不少家庭把这样的纸条贴在自家门口。大家都看了电视,知道东京交通已经瘫痪,愿意为别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本刊记者以前在日本采访的时候,经常会看地方政府大楼内备有一定数量的水和干粮,以备发生灾难时发给需要的人。很多小区会准备被子和睡袋,普通市民家中也会备有相关的防灾用具。在东京一户市民家中,记者曾看到,家里为每个人都备了一个小口袋,里面装有手电筒、收音机、饼干、简单的药品和一块折叠得比手机大不了多少的铝箔。“这样的铝箔在下雨时可以遮雨,在晚上还能抗寒。”主人说。

活着的人更要顽强地活下来

本次灾难中最出乎意料的,是地震后海啸之强烈。

《读卖新闻》采访了一位亲历海啸的乡镇政府官员---宫城县南三陆町町长佐藤仁,后者只说了一句话:“我看见了地狱。”

1960年智利发生强震后,海啸波及日本,给南三陆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海啸之后,町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一座绝对牢固的三层钢筋水泥建筑,里面还贮存了食品。全町上下都认为这是个固若金汤的堡垒。

海啸到来前,日本气象厅已经预先估算了到达时间,30多名町里的职员先后来到了“堡垒”三层的房顶。为了防止浪太大有人摔下去,楼顶四周都用铁丝网牢牢圈了起来。

“海啸足有13米高,看着狂潮涌来,所有人都用手紧紧地抓住了铁丝网。第一波狂潮过来后,我看到还有20来人在楼顶上。紧接着又过来了几波,最后就剩下了10个人。”佐藤町长说。

狂潮裹挟着泥浆、建筑物碎片,扑面而来,铺天盖地,三层小楼根本抵不过13米高的浊浪。等海啸过去,佐藤去町里寻找其他町议会议员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一人外,町里议员无一幸存。佐藤最终发现了几个在自家屋顶上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看到的生与死的界限比一张纸还薄,活着的人更要顽强地活下去。”佐藤说。现在,他作为町长成立了灾害对策本部,地点改在了町里的体育馆,尽管手下并没有什么人。

为什么电视上看不见“尸横遍野”

关注本次震灾的人大多有这样的感受:几乎没看到什么灾民情绪失控的画面。从日本电视及各种媒体报道中,看不到痛哭流涕的脸,即便是失去了亲人,日本人更多展示的是他们冷静克制的一面。

尽管有数百上千具尸体遗落在海面上,但从电视画面上看,只有朦胧的满是垃圾的感觉,并不见“尸横遍野”的惨状。这是因为,那些被海啸卷走又送回来的人,由于经历了剧烈、长时间的蹂躏,被发现时往往一丝不挂,日本自卫队员和消防队员寻找到这样的遗体时,会用一块布将其包裹起来,让他们保持最后的尊严。

很多日本人看到家人遗体时,总是先是给消防队员鞠躬致谢,而不是失声痛哭。“能找到就好!”很多人都这样说。这也是真心话,和上万名至今杳无踪迹的人比起来,能见到遗体已经算是万幸了。

日本媒体特别报道了一位在12日出生的女婴的故事。28岁的小林友香因为是第一次生孩子,回了自己在岩手县宫古市的娘家。11日中午,她鬼使神差地离开了在海边的家,去唱卡拉OK。还没到练歌房就发生了地震,接着是海啸,但海啸也是到了她脚下后退了回去。地震后的第一个早晨,小林生下了自己的女儿。

小林家人给女婴起名为“幸爱”---“幸福”并充满了“爱”。

“我们这个小镇大家要拧成一股绳生存下去,我也努力,要守护孩子,把孩子养大。”小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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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

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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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日本企业研究院执行院长。1960年生于北京。1982年大学毕业后,任大学教师、翻译。1989—2003年在日本学习任教。曾任《中国新闻周刊》主笔、《经济》杂志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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